——2000年讲于戒幢佛学研究所“僧教育研讨会”
济群法师
我出家两三年后，就进入佛学院，此后一直没有离开过。从求学到教学，至今有二十多年了。也许是因为生活在佛学院的关系，平时总会思考一些佛教教育的问题，似乎蛮有心得。可这次要写这篇文章，左思右想总是不得要领。原因在哪里？是不是现有的佛教教育有着太多问题，才使我不知从何下手呢？
目前，社会上都在提倡素质教育，看来他们也不满意现有的教育模式。从某种意义上说，佛教本身就是一种教育，且有着非常优秀的教育制度。社会上所提倡的素质教育，佛教早就提倡了。确切地说，佛教就是一种素质教育。佛教教育的目的，是帮助我们断烦恼、开智慧，成佛作祖。将凡夫改造成圣贤，这是何等的素质教育！
遗憾的是，清末民初以来，佛教教育也和中国的传统教育一样，受到西方学院式的影响，以传授文化知识为主，以培养学生的学术研究能力及生存技能为目的，背离了东方传统以做人为本的素质教育。许多佛教院校也和社会大学一样，成为纯粹传授知识的场所。一些青年僧人通过佛学院的几年学习，往往信仰淡化、道心退堕，甚至还俗回到社会。而许多佛学院毕业的学僧，在教界也往往口碑不佳，予人“能说不能行”、“高不成低不就”的印象。
佛学院承担着续佛慧命的责任，我们要培养的是宗教师，是佛法实践者，其言行足以为人天楷模。假如品行太差，连社会一般人的素养都比不上，何以化导民众？何以住持正法？所以，佛教界的当务之急是倡导素质教育，以提升人的素质为重点。本文想就这个问题谈谈个人看法。
一、有品学兼优的老师引导
佛教教育，不是一种纯粹的知识传授，而是在传授做人的方式。俗话说：身教重于言教。作为一个佛学院的教师，不应只具有某学科的知识、足以引导学生从事研究就了事。在做人方面，也应该是个成功者。当然，这里说的成功主要是从品行、修养而言，而不是社会上所说的功成名就。
当今社会信息爆炸，新的知识不断涌现，但不少知识都与做人无关。而中国传统文化和佛学一样，十分重视如何做人。可以说，都是做人的学问。不久前，我在苏州作了题为“学佛与做人”的讲座。沿着这样一个主题，我在思考中发现，整个佛教所讲的，都是做人的道理。
好的老师应该是生活的艺术家，具有良好的品行，淡泊物质的追求，高度关怀现实社会，内心宁静，行为洒脱，一言一行都足以为人典范。做人的教育，是建立在老师品行的基础上，缺乏良好的师资，很难培养出品学兼优的人才。
在做人的教育中，老师的人格魅力或感召力，是造就人才的重要因素。一个缺乏德行的老师在台上宣扬道德的意义，本身就具有讽刺意味。其言教对学生造成怎样的影响，也就可想而知了。相反，品行高尚的老师，其人格就有强大的精神感召力，一言一行都会产生无形的教化作用。一位有德高僧，有时甚至无须开口，只要坐在那里，就能具有摄受力，甚至可以使一个十恶不赦之徒心生惭愧。
二、生活在大自然的环境中
古德云：一色一香无非中道，郁郁黄花尽是般若。老子说：天地有大美而不言。大自然是最好的教室，大自然是最好的老师。所以，古代许多禅者隐士都喜欢生活在水边林下。中国的孔子和古希腊的智者们，也喜欢把学生带到大自然去教学，从而培养出许多贤哲之士。我们的佛陀也是坐在菩提树下悟道，而不是在现代化的教室。
现代教育大多局限在教室或实验室，虽然培养出许多专业人才，但身心健全的却少而又少。他们只会做学问、赚钱，但不会做人，而且对人生认识惊人地无知。日本奥姆真理教的信徒中，不少是知识分子，而李洪志门下也不乏高学历者。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现代教育的失败。
人是大自然的一部分，是大自然的孩子。人们生活在社会中，尤其是今天这种竞争激烈到近乎残酷的社会，总觉得很累，很紧张。惟有回到自然的怀抱，才能体会到放松、自在。幽默是智慧的火花，只有在放松的状态下才能出现。而创作中的灵感或修行上的顿悟，也都是从放松中来。今天的社会红尘滚滚，人心躁动。处于其间，我们的名利得失之心会日益增强。回归自然能使人宁静，使我们的名利之心淡泊下来。
所以，理想的学习环境应该在大自然中，每天都可以在水边沉思冥想，在林中独自漫步，在草地沐浴阳光。老师可以经常带着学生参加劳动，或踏青郊外，在自由轻松的环境中思考、讨论佛法与人生的问题。
三、生活条件要简朴
东西方宗教都有关于禁欲的思想，宋明理学也有“存天理、灭人欲”之说。禁欲、灭欲虽不现实，但说明东西方哲人都意识到了欲望的过患。佛经称我们这个世界是欲界，人们都生活在强烈的欲望中，由占有而攀比，由攀比而竞争。在欲望的鼓动下，整个社会都疯狂了。人们只知一味追求物欲，并在这种追求中迷失了自己。
在这里，我想起老子“小国寡民”的政治思想，同时也想起佛陀告诫弟子们“少欲知足”的修身之道。欲乐与法乐往往不能并存，两者之间，我们崇尚什么？希望追求一种怎样的生活？这在教育初期就应该开始培养。
今天的孩子比起我们小时候不知早熟了多少。和10岁左右的孩子接触，他们说的话往往使人大吃一惊。他们关心的东西，他们的世故，和成年人简直没什么两样。丰子恺漫画中描写的孩子，在这个世界越来越不容易找到了。这当然是社会环境造成的，社会太复杂了，生活在这样环境中的孩子，自然也变得复杂了。
我们希望所培养的人永远保有儿童的纯真，这就需要创造一种简朴的生活环境。在物质生活上简朴，在人际关系上单纯。他们不会在衣食住行上挑剔，不必为与人相处而烦扰，这样才能拥有宁静的心，才能把整个身心安住在对佛法和人生问题的思考上。
四、有适当的空闲自由思考
经商忙，从政忙，读书更忙。小学生背着沉重的书包，中学生高考前紧张复习，年轻教师为职称辛勤奋斗，老教授为带动学术研究不懈努力。庄子在两千多年前就感叹：“吾生也有涯，而知也无涯！”何况今天的知识，比两千年前又增长了百千万倍。我感觉，这些知识就像太平洋的波涛，身处其间的人类，早已被自己制造的知识淹没了。
任何一个学科，从产生到流传就出现了许多相关著作，后人对这些原著的研究，又衍生了许多成果，每年乃至每月，都会在各种期刊上出现无数论文。佛教理论自从被学者纳入学术研究范围后，也成了一种纯学术。在日本，佛教和文学、物理学一样，被当做专门学科去研究。
一旦成为佛教学，佛法就几乎死掉了。把佛法当做学术后，就成了一种专门供人研究的学问。因此，许多研究者反而忘记了佛陀说法的根本精神——佛法是为改善现实人生服务的。许多学者的研究，很少考虑佛教契理契机的问题。为了研究一个问题，把大量时间花在错综复杂的资料堆中，终日案牍劳形，身心疲惫。当然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学佛方式，但那是和做人没有关系的方式。
真正的学问，要以自己的生命去感悟。不是为了应付什么，而是自由、自发地学习。同时，心中不能有任何成见，观念中不能有任何框框套套。对一个领域的学习，除了掌握一些该学科必要的知识，读几本经典性的原著之外，应该有更多的空闲时间，对该学科的重要问题进行思考。
我觉得治学应该像做人一样，要简明。知识使人复杂，智慧使人单纯。我们培养出的人才，不能像图书馆一样，给人感觉学富五车、才高八斗，一开口就不断冒出各种知识。而是要有智慧，能过滤吸收，像胃肠一样，只吸收那些对自己真正有用的东西，把多余的通通排泄掉，丝毫不留在体内，以免造成生命的负担。
五、基于对社会人生的关怀
任何一种学问都有自身关心的对象、解决的问题。研究佛教，首先应该知道佛教关心什么。遗憾的是，长期以来，佛教在发展过程中有着太多的误区，诸如神秘化、鬼神化、来世化、哲理化、学术化等，使得佛教发展偏离了正常轨道。
民国年间，太虚大师提出“人生佛教”的理念，虽然带有针对性，却不是他老人家开创的，因为佛法本来就是以人为本的。佛陀基于对人生的困惑出家修道，由人而成佛。其后说法四十九年，也是在帮助人们解决生命的痛苦。可见，佛教本来就是定位于人生。以佛法智慧解决社会问题，关心现实人生，才是佛教的本位。
今天的世界，可能比以往任何时代的问题都更多。如何以佛法智慧解决现实社会人生的问题，是当今佛教徒应该思考的，也是佛教在新世纪应该发挥的作用。对社会存在的各种问题，如心理健康、环境保护、道德重建、世界和平等等，佛教都有极好的解决方式，值得我们去挖掘。
佛教在千百年的流传过程中，为解决各个时期的社会问题，曾发挥过巨大的作用。目前，港台地区的佛教，也以其独特方式，在关怀现实人生方面走出了自己的道路。或举办各种讲座传播佛法，启迪智慧，净化人生；或创立慈善团体救济贫困，实践慈悲济世的精神。针对现实需要，提供正确认识和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法，是当今佛教徒的使命。
佛教教育不应停留在纯哲理的思考或纯学术的研究上，而应该结合社会人生，从解决现实问题出发，去学习、思考和研究。从对自身问题的解决，进一步推己及人，关怀社会大众。使学生在受教育的过程中，培养对现实社会人生的使命感、责任感。
六、从良好的生活习惯中养成高尚人格
讲到人格，似乎让人觉得陌生。这一概念是不是过时了呢？现代人崇尚的是事业发达、功成名就，关心的是财富有多少，地位有多高，似乎只有这样才风光，在社会上才受人尊敬。而中国传统文化倡导的是：人，应该有高尚的人格。
人格的养成，是无始以来的积累。通常，人们是随着自己的习性在生活，从而养成各种不同的人格。不健康的人格，是由恶劣环境、错误观念和不良习惯等因缘造成的。佛法讲因缘，人格不是天生的、固定的，而是长期积累的，是因缘和合而成。创造什么样的因缘，就能养成什么样的人格。
如果佛教教育只是知识的传授，那么局限在教室也是可以的。可是，我们的教学是为做人服务的，局限在教室显然就行不通了。知识可以在教室中学习，但人格必须通过如法的生活来训练。如法的生活，是通往真理的生活，是完善人格的生活，是绝对健康的生活，是让生命安祥自在的生活。
可是，常人的生活有着太多的问题、太多的缺陷，整个社会充满着贪嗔痴，几乎每个人都是一堆烦恼的组合。以孔子的修养，在那样的时代，尚且要到七十岁才能“随心所欲不逾矩”，何况凡人，何况在现在这个充满诱惑和陷阱的时代！佛经说：修道如一人与万人战。可见一个人想要克服自身的烦恼习气，是何等艰难！
佛教界培养人才，应该创造一种如法的生活环境。除了上面说到的自然环境、简朴生活及下面将说到的树立人生正见等，戒律的生活，也是为完善人格、趣向解脱而设立。依戒律建立的僧团生活，是法律平等、财富均衡、思想统一的清净生活。
戒律中的止持部分，主要是为禁止人类恶习而作的规定，最基本的，是不杀生、不偷盗、不邪淫、不妄语、不饮酒五戒，更进一步，还有沙弥十戒和比丘二百五十戒，能够有效帮助我们摆脱贪著。在集体生活方面，僧团每半月进行布萨，以戒律检查自己的身心是否清净。有人犯了错误之后，僧团通过羯磨帮助其发露忏悔，改过自新。如法的戒律生活，是塑造良好人格的关键。
七、每天有适当的禅修时间
现代社会是一个浮躁的社会，人们不断寻求种种安慰、刺激、满足，可这颗心越向外追求，越躁动不已。佛陀呵！哪里才是我们安心的处所呢？《金刚经》开头，须菩提尊者就向佛陀提出：应云何住？云何降伏其心？禅宗也有个著名的公案，讲述二祖慧可禅师向初祖达摩请教安心之道。可见，安心是佛教关心的重要内容。
眼下许多佛学院学生流动性很大，正是因为不安心的缘故。学生毕业后，不能在一处住上五年到十年，这里走走，那里住住。不能一门深入地学习，东看看，西翻翻，也是因为不能安心的问题。
佛教之有禅，犹如基督教之有祈祷。禅是佛教的灵魂，我们的佛陀便是由参禅而悟道的。佛陀给我们开示的修行次第，是由戒生定、由定发慧。其中，禅定是开发智慧的必经之路。教理虽然能给我们提供人生正见和解脱烦恼的方法，奈何凡夫积习深厚，在烦恼习气前，我们掌握的佛法知识时常会显得苍白无力。惟有借助禅定之力，才能降伏妄想、降伏烦恼，使这颗躁动不安的心安静下来。
汉传佛教有八大宗派，其中，唯识、三论、华严、天台在修行上原是止观并重的，既有理论，也有实践，现在几乎只剩下了理论部分。各宗虽然有自己的观法，如三论宗的空观，唯识宗的唯识观，天台宗的三谛三观等，却很少有人能将这些观法修起来。原因是什么？正是因为缺乏止的基础。没有止，如何修观呢？
现在的佛学院虽然都在提倡学修并重，但总体上来说，是以学习教理为主，缺少相应的禅修。未来的佛教教育，应该重视禅定的修习。在汉传大藏经中，保存了极为丰富的禅修典籍，有待我们去整理、弘扬。而南传、藏传佛教不但有许多禅修理论，同时还有不少修行有成的大德在各处讲授禅法，我们可以去学习引进，为佛学院的教学服务。
生命是一个无限的宝藏，具足一切功用，教育就是为开发这一宝藏服务的。学习经教是帮助我们认识开发宝藏的方法，禅修则是开发宝藏的实际操作。没有禅修，我们就只有关于宝藏的知识，永远无法发挥生命中的潜能。而在教育过程中，错误的知识和方法都不利于宝藏开发，甚至会使这个宝藏越潜越深，乃至永远不见天日。难怪古人把“知”当成众祸之根。
有限不能认识无限。所有文化知识，都是人类经验的积累。而经验是有限的，由有限经验所构成的知识，永远是有限的。何况世间知识总是带有相对性、片面性和错乱性，不足以认识宇宙人生的真实。必须通过禅定的修习，才能超越现有的思维和意识层面，开发出生命的无尽宝藏。
八、重视人生正见的树立
佛法以八正道为趣向解脱的不二中道，其中以正见为首。正见是对世界的正确认识，是正确的人生观念。那么，正见从何而来？佛陀告诉我们，由亲近善知识、听闻正法而来。
佛教大小乘各宗都有各自的正见，如《阿含经》讲苦、空、无常、无我，声闻行者以苦、空、无常、无我观察世界，并从苦、空、无常、无我的修行中获得解脱；大乘的中观学人依中观见认识世界，由中观见修行得解脱；唯识学人依唯识见认识世界，由唯识见修行得解脱。
如今，佛学院开设的课程虽然全面，大小乘各宗派都有涉及。但多数任课老师并不是对某个宗派有精深见地的专宗学者。学生几年学下来，除了一堆由死记硬背得来的分数和一些支离破碎的佛学知识，对佛法的基本知见，如缘起、因果、苦、空、无常、无我等，往往没有精确的认识。
有些学生虽也能在理论上讲得头头是道，但只是停留在哲学思考上，是一种佛学知识，未使这些知识和人生发生关系。他们虽然学到很多佛学知识，但对自己的生命依然无知，人生丝毫也没有得到改善。这是佛学教育的失败。
什么是佛法？为什么要学佛？这是学佛者必须具备的基本认知。如果是带着人生困惑来学佛，本着究竟解决生命痛苦的想法来学佛，在闻思过程中，就比较容易结合现实人生。通过如理思维，把所学的佛法正见转变为人生正见。
佛学院的教学，有责任引导学生思考现实人生存在的问题。比如生从何来，死往何去？生命的本质是什么？人生的意义、生存的价值是什么？佛法如何参与人类的心理建设？佛法对痛苦的解决之道是什么？以及佛教对慈善、环保、财富、信仰、情感、家庭等种种现实问题的认识。
脱离实际的理论，永远是枯燥的。在目前的僧教育中，有种奇怪的现象，许多学员刚进佛学院时，信心道念都非常坚固，但几年学习下来，却信仰淡化，道心退堕，甚至返俗走向社会，以至佛学院的名声越来越差。难怪教界很多老和尚不敢把自己的徒弟送去读佛学院，生怕因此变坏了。
结合现实人生思考，我们就会发现佛法对人生的重要性。人如果迟钝些，浑浑噩噩地过日子，倒也没什么可说的。可总还有那么一些人，觉得没有思考过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，这一想，问题就来了。有了问题就要寻找答案，结果遍翻古今中外的著述，踏遍千山万水地寻访，都难以得到圆满回答。如果一个人带着困惑在人生道路上艰难跋涉，因为听了佛陀的开示才解开多年困惑，找到人生价值和究竟归宿，能不感动吗？也因为有了这些问题和寻找的过程，我们才会发现佛法的不共与殊胜。在这种情况下，还能不对佛法猛生信心吗？
九、参与一些弘法和慈善活动
两耳不闻窗外事，一心只读圣贤书，似乎是乖学生的表现。可如果我们培养出来的学生只是个书呆子，不会做人处世，对社会大众的疾苦漠不关心，能算是优秀的学生吗？
《普贤行愿品》中，有一段让我每次念起来都会感动的话：“诸佛如来以大悲心而为体故。因于众生而起大悲，因于大悲生菩提心，因菩提心成等正觉。譬如旷野沙碛之中，有大树王，若根得水，枝叶华果，悉皆繁茂。生死旷野，菩提树王亦复如是。一切众生而为树根，诸佛菩萨而为华果，以大悲水饶益众生，则能成就诸佛菩萨智慧华果。何以故？若诸菩萨以大悲水饶益众生，则能成就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。是故菩提属于众生，若无众生，一切菩萨终不能成无上正觉。”
在这个世界，有多少人沉溺在烦恼中，身心倍受煎熬，求生不得，求死不得；有多少人身患绝症，濒临死亡边缘，无钱医治，也无人照顾；有多少国家战火不止，疾疫流行，民不聊生；有多少失学儿童，眼巴巴地望着同龄人上学，自己只能在校外徘徊。当我们看到这些现象时，能不激发起慈悲心吗？
假如我们有能力去帮助他们，解除他们的困惑，为他们带去幸福安乐，不觉得开心吗？在弘法过程中，我接触到许多信徒，每每看到他们对三宝的虔诚，总让我惭愧不已。我何德何能，值得他们这样尊敬？当信众听闻佛法后，向你汇报学佛心得，讲述学佛后心境和思想行为的改善，也会让我看到大众对佛法的迫切需求。当然也有的时候，因为自己学修不足，对一些问题没有能力帮助他们解决，这又能促使我加倍努力。
所以说，这是一种互动的教育。在佛教教育中，应该善于运用这种互动的关系。从单纯的课堂教育、自然教育，走向社会这个大课堂，接受民众的教育。一个人长时间把自己封闭在教室中，局限在单纯的书本知识中，久而久之，就会渐渐意识不到佛法对生命的重要性，同时也会对社会越来越冷漠。所以，接触社会有助于唤起我们的慈悲心。
《普贤行愿品》告诉我们，学佛不能离开社会，发心不能离开众生，就像树木不能离开水分一样，否则就不能存活。菩萨离开众生，悲心也无从生起。基于此，应适当安排佛学院的学生参与弘法和慈善活动，这对学习无疑是一种促进，同时也能培养他们对住持佛法的使命感和责任感。
十、启发而非灌输式的教育
教育的意义是什么？不了解学生需求，自以为是地灌输一通，究竟能教育出什么结果，往往教育者自己也不清楚。如今的学院教育，就像寺院煮大锅菜一样，萝卜、白菜、土豆通通放在一起，猛煮半小时就捞起来。古人说的因材施教，在这里是谈不上的。在教育方式上，国内大中小学普遍采用灌输式，教育似乎只是为了分数、文凭。学生在学习过程中，一直在忙于掌握各门功课，以备考试、升级之用。这种教育，对学生的身心简直是一种摧残。
目前，佛学院基本和社会的教育方式一样，也采用灌输式的手法。许多学院虽然提倡学修并重，实际还是以学习佛学知识为主。课程的安排方式，也和社会院校没什么两样。一周的课程，佛学课和文化课加在一起至少有七八门。在一天的学习中，一会儿灌输一种内容，一会儿灌输另一种内容，学生还没来得及回味，又得去接受新的灌输。
传统教育是以做人修身为本，现代教育似乎只是单纯的知识传授，而忽略了做人这个大前提，所以社会问题才这么多。学佛是为了做人，所以，佛教教育也应该建立在对人的认识上。基于“众生皆有佛性，只因妄想执著不能证得”的思想，教育的主要任务，就是启发学子去认识佛性，而不是一味灌输许多关于“佛性”的知识。佛陀开示的佛法正见，如无常、无我、缘起性空、诸法唯识等，是具有普遍性、必然性的，并非只在佛经上才能找到。在现实人生同样存在，只是凡夫被妄情所迷，无法看清而已。佛法教育就是要引导他们从生活中的种种现象去观察，去深化对法义的认识。
凡夫有太多烦恼，在教育中就要采取针对性的方式。对多贪众生说不净观，对多嗔众生说慈悲观，对多障众生说念佛观，对愚痴众生说因缘观，这样才能起到良好的教育效果。
从佛学研究所的办班来说，尤其应该避免学院教育存在的弊端。在课程开设上，可分为专业课和公共课。专业课请法师和各方面的专家学者集中时间讲授，根据课程内容，集中安排三至五周。每周一至周五上午黄金时间开设，连续上完为止。公共课则作为相应的辅助。
每门课的学习，老师应采用启发式的教学，安排学生依照教材及各种参考资料自学。然后在老师引导下，自由讨论该书中的重要问题，最后根据心得写一篇文章，作为学习这门课的成绩。
十一、结 说
佛教教育有着两千多年的优良传统，是佛陀根据修学需要为弟子们施设的。我们应当继承这一传统，以提升素质为根本，以修行解脱为根本，以住持佛法为根本，全面培养学生的修证、管理、弘法和学术研究能力。
在继承传统的前提下，还可吸收学术研究的方法和种种成果，建立契理契机的当代佛教教育模式，以此弘扬佛法、利乐有情。
2023.10修订